栊风

没有脑子和文笔的渣渣

【亲爱的陆文昔同志】萧定权×陆文昔 民国衍生

认认真真搞一次官配(写不写的好就不一定了),背景选在两个人都能发挥他们的才智并实现志向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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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铃铃——”

萧世瑾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按响街头这户人家的门铃。

花白头发的妇人开了门,一见他脸上就多了几分热乎乎的笑意,“世瑾来了!快进来。”

萧世瑾一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一边向屋里探头,“爸醒了吗?”

妇人叹了口气,“醒了,在写信呢。”

“又在写信?”萧世瑾苦笑,“爸最近又去了一次医院吧,是不是......”

“不太好,”妇人接下去了他没说完的话,“你去看看他吧,我去给你们烧点水。”

萧世瑾走进书房,瘦削的老人端坐在桌前,没有注意到他,专心致志地写信。

萧世瑾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老人,衣服旧得脱了色,却熨的没有一丝褶皱,花白的头发梳的平平顺顺一丝不苟,鼻梁上戴着的眼镜后面,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铺在桌上的信纸,带着些许郑重的追忆往事的神情。

字迹从那双有些颤抖的手下缓缓写出,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开头——

“亲爱的陆文昔同志:你好。”


  

『2』

1937年春的上海街头,二十岁的萧定权长衫上披着一件大衣,靠在墙边在吆喝声和电车辘辘声中和他的表哥顾逢恩一起看完最新的一期《文学》,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逢恩推他一把:“你穿着这身长衫,又迟到了半个小时,是铁了心要叫人家姑娘嫌弃你吗?”

萧定权摇了摇头,“妈说那位陆小姐是位新式女子,我这么打扮,待会再跟她说好些酸腐文人的话,她忍不了,自然会退婚的。”

“姑姑都给你找了个新式姑娘了,说不定你见了真觉得喜欢呢?”

萧定权把杂志拍在顾逢恩怀里,“日本人都快打到上海来了,哪里是结婚的时候?”接着拍了拍衣服,转身往前走。

背后顾逢恩喊了一声,“说不定你真喜欢呢!”

萧定权没理他,转过街角,走进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里背对着他,一个穿着灰色连衣裙的姑娘坐在靠窗的座上,从白色的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段白皙的脖颈,头发用蝴蝶结绑着,看起来学生气十足。

萧定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衫,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是陆小姐吗?抱歉,我来晚了。”

姑娘从自己带的书本上抬起头,十七八岁的脸,眉眼素净得像扇子上描的工笔画,“是萧先生吗?”又看了看表,脸上露出礼节性的笑:“还好,萧先生只迟到了半个小时,不算迟。”

这就算认识了,两个人对面坐着,咖啡顺着喉咙把暖意送进胃里,萧定权决定速战速决,看了眼桌子上陆文昔刚刚看的一本《双城记》,于是搭话道:“陆小姐,喜欢狄更斯吗?”

陆文昔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道:“这是老师布置的课业,我自己倒是不喜欢。陆先生喜欢吗?”

这对话和萧定权想的不大一样,但他还是咳了咳,道:“我,倒也不是很喜欢,这里面关于革命的看法,陆小姐怎么看?”

陆文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道:“社会阶级对资源的分配有祖先对于财富积累的合理性,所以我觉得,”她含笑看着萧定权,挑衅道:“革命是毫无意义地对于生命和社会资源的浪费......据说萧先生是进步青年,想必另有高见?”

这不是他想说的台词吗?萧定权噎住,硬着头皮回答:“进步青年只是现在人们对学生的普遍看法,我倒是和陆小姐英雄所见略同。”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愣是将这个话题聊了下去,最后竟然就对封建糟粕的喜爱这一点相谈甚欢。

末了两个人穿上大衣走出咖啡店,站在上海街头繁华的灯光里,竟不知该对这次见面作何表示。踌躇片刻,萧定权伸出手,“陆小姐,今天聊的很愉快,不过以后,想来不用再见面了吧。”

陆文昔松了口气,回握他的手,“萧先生能这么想,倒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今天见面以来第一次真情实感的笑容。

“陆小姐,”萧定权指着她手里抱着的《双城记》,“喜欢狄更斯吗?”

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撞到他的了然的眼神便也释然,眼里有几分聊到喜欢的事物时特有的光彩,“我喜欢西德尼·卡顿。”

他笑了笑,背诵道:“我现在做的,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好、极端好的事情。”

她接着道:“我即将得到的,是我一生中得到过的最安宁、极端安宁的休息。”

他们重新握了一次手,“陆小姐,今天很愉快。”

“我也是。”

流光溢彩的灯影和彼此的笑容映在他们眼中,然后松开手,在街头作别。


  

萧定权走出去没几步,被人一把从背后揽住,顾逢恩凑过来:“相亲相的怎么样啊?”

萧定权低下头,笑了,“像母亲说的一样,是位新式姑娘,喜欢读《双城记》,哦,和我一样,不打算接受家庭安排的包办婚姻。”

“那你挺喜欢啊。”

萧定权不置可否,“不会再见了。”


  

『3』

1938年秋,许多城市沦陷,大批学子从各地赶来昆明。萧定权挽着衣袖和顾逢恩一起坐在昆明山村的路边上,为风尘仆仆赶来西南联大的同学们带路。

天快黑了的时候,萧定权和顾逢恩拍了拍沾了一身的尘土,打算回学校,这时候有老伯喊了一声:“学生,等一等!”

他们两停下,看着远处老伯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慢慢驶近,停下来以后,车后面跳下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拎着一只黑色的大皮箱,老伯把她领到萧定权顾逢恩跟前,乐呵呵笑道:“我就怕赶不上,把小姑娘一个人扔在这里找不到学校不安全,正好,学生,你们把她领到学校去。”

顾逢恩连连点头,帮着拎起姑娘的皮箱,“姑娘那个院的?”

姑娘却不动,杵在那儿和萧定权大眼瞪小眼。

“陆小姐,也来联大念书啊?”

“萧先生,原来在联大念书啊。”

顾逢恩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揽住这两个人的肩膀往前往学校走,“萧定权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陆小姐是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走走走,弟妹怎么称呼啊?你们两这陆小姐萧先生的资本主义称呼可得改改啊。”


  

『4』

“陆文昔!”

轰隆轰隆的空袭声中她辨别不出那呼喊她的声音,弯着腰在空中漂浮的烟尘中跟着人潮跑,然后突然被人拉到怀里,带着她往前。

萧定权不敢耽搁时间,只问:“警报响了半天了,怎么跑这么慢?”

正要回答却撞见旁边刘先生推开搀扶他的同学,一边喊着:“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

正巧平时不招刘先生待见的沈先生闷头跑了过去,刘先生赌气道:“陈寅恪跑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他跑什么跑?”

这躲警报的紧张瞬间消了一大半,萧定权和陆文昔相视一笑,过去跟大家一起搀刘先生往防空洞跑。

陆文昔伸长了脖子看看别人,有吃东西的,有聊天的,有看书的,有讲课的,一圈还没看完就被萧定权按了回去,脑袋靠在他胸前,轰隆声里都听得到胸腔里砰砰的心跳。

陆小姐怕自己心跳太快而死,只好没话找话,“刘先生不喜欢沈先生啊?”

萧定权笑了笑,“刘先生也不喜欢朱先生。”

“但我很喜欢沈先生,也喜欢沈先生上的课。”

“我也是。”

陆文昔为着这句话心里充满了满满的欢喜,“不知道沈先生写的,梦里摘了一束虎耳草,是什么感觉?”

萧定权低头看到姑娘绑着头发的蝴蝶结在眼前一跃一跃的,心想,他没有见过虎耳草,但是晚上,大概会有一只蝴蝶来搅扰他的梦吧。


  

『5』

1941年,皖南事变在昆明的校园里掀起了一阵讨论的热潮。

这些年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让很多人都身心俱疲,懒于再计较对错,但这一次的惨烈撕开了多少人勉力维系的虚假和平,又唤起了多少人惨痛的记忆。

萧定权抚摸过桌上那本柔石文集,轻轻叹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像柔石先生一样死去了呢?”

“柔石先生28岁就可以写出《为奴隶的母亲》这样的文章,如果一直活到现在,不知道会在文坛上留下什么样的杰作......”陆文昔喃喃道:“当年在偶然在杂志上读到这篇文章时,我还曾经叫我哥哥去帮我多多打听一下这位作者,谁能想到那时柔石先生就已经不在了呢。”

“敌寇未除,兄弟阋墙,算什么本事!”萧定权冷笑道。

陆文昔轻轻握住萧定权的手。

萧定权犹豫道:“今年我就毕业了,我和逢恩计划过了,打算去做随军翻译,你......”

“我学的是文学,做不了什么大事,等我毕业了,就争取留校,翻译那些我们都喜欢的作品,把它们介绍给那些想看看这世界的年轻人。”

“这么说,我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陆文昔仔细看他一眼,啧啧道:“我今年二十一,倒是还算个年轻人,可萧先生都已经二十四了,是老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啧啧,皮肤也没有二十岁的年轻人光滑呢。”

“陆文昔同志,你入校的时候是不是就说了要改改这先生小姐的资本主义称呼。”

“你不也整天沈先生朱先生的叫。”

萧定权一本正经,“我要是有沈先生朱先生那样的才华,也就不怕别人这么叫了。”

陆文昔捧住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亲爱的萧定权同志,在我心里是顶有才华的。”

他笑了笑,把她的手拉下来,凑上前去。

两个人都闭上眼睛,共享这一刻摘下一把虎耳草的甜蜜。


  

『6』

1942年,萧定权和顾逢恩作为翻译官参加了中缅远征军。三月,陆文昔失去了萧定权的消息。

五月,她收到重庆送来的消息,她的父亲和哥哥死在了日军手下。

时年二十二岁的姑娘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读着手中的信,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一年的陆文昔正要从学校毕业,离开前闻先生问她:“学了四年的文学,你喜欢文学吗?”

她答:“喜欢。”

“想要为它奉献终身吗?”

她鼻子一酸:“想。”

“还能做到吗?”

她摇了摇头:“不能了。”

“每个真实的生活都比那些虚假的、以艺术为号召的职业跟艺术更为接近,”闻先生温和地冲她笑笑:“里尔克说的,这话送给你,共勉。”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黑夜下耳边是同车人的呼噜声和绵长的呼吸。她从火车车窗望出去,夜色黑得发紧,几乎让人窒息。

她想起闻先生最后说的话,把头埋进臂弯里,泪水洇湿了袖子。

抵达重庆的陆文昔秘密来到父亲生前留下的一间公寓,见到了她幼年时曾见过几面的中年人,“卢伯伯。”

卢世瑜看着她脸上鲜明的来自老友的基因的部分,声音哽咽了几分,“文昔,你父亲和哥哥明面上是汪伪政府扶持的企业家,但你知道他们是哪边的人,是吗?”

她深深地注视着他,“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皖南事变以后,我们很需要有人能在伪政府的手底下为我们藏一条线......文昔,你愿意继承你父兄的遗志吗?”

她没有犹豫,“我愿意。”

卢世瑜戴上帽子离开的时候,红了眼眶,“我和萧睿鉴还有你父亲陆英年轻的时候是过命的兄弟,如果文普没有死,如果定权没有失踪,那你这次回来,我或许就可以看到你和定权的婚礼了吧。”

她深深地向卢世瑜鞠了一躬,“卢伯伯,这些年您辛苦了,以后的担子,我和您一起扛。”

卢世瑜大步走进黑夜里,晚上风吹的紧,呼呼地,飞快吹干他脸上的眼泪。


  

『7』

萧定权和顾逢恩入缅不久,就受到日军猛攻,返回昆明的路线被完全切断。

五月,他们进入了缅甸最北部的胡康河谷的密林。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给了他们两生机,却也在数日连绵的大雨中把病毒带给了顾逢恩。

萧定权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一点,疲惫和饥饿使他们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那一阵顾逢恩还会跟他开开玩笑,“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敢不敢故意迟到半个小时让姑娘等你,现在人家一看你,就会把咖啡泼在你脸上啦!”

“我用不着去相亲了!陆文昔同志可正在昆明等着我呢。”他回嘴道:“倒是你!回去我一定跟舅舅说,重庆还有哪家的姑娘没定亲,一个一个给你介绍一遍。”

顾逢恩没搭话,脚步越走越慢。

萧定权要去拉他,顾逢恩立刻退后了几步。

“怎么了?”萧定权有了不详的预感。

“以后,”顾逢恩咧开嘴笑了,“我们就隔着这么远走路,我不想传染给你。”

“说什么傻话!”他说着就要上前去,被顾逢恩一棍子推开。

“你才是说什么傻话!我这辈子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我想参军杀鬼子,我想办学校兴教育......喂,阿宝,”他突然唤他的乳名,“如果我走不出去,这些事你要帮我去做。”

想哭的冲动被萧定权飞快压了下去,尽力攒出一个笑:“去你大爷的,想干嘛自己去干,我才懒得帮你。”

六月,顾逢恩倒在了密林里,临死时都不让他靠近。

“萧阿宝,你和陆文昔的第一个孩子说好了是我的义子了,名字就按我之前跟你说的,萧世瑾,不许换别的!”

“难听死了!快起来,想要孩子就自己滚去相亲啊。”

“去你大爷的,我要是还能起来用得着跟你在这里废话!”顾逢恩脸上扯出一个恶作剧的笑,接着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喂,萧阿宝,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不会听到空袭警报是什么感觉,你要去帮我看看。”

萧定权抹掉眼泪,对那个再也不会回答他的人笑了笑,“好啊。”

七月,萧定权走出密林。

十一月,萧定权辗转返回昆明。

中缅远征军有十万人,折损了五万人。他的表哥,成为五万分之一,永远躺在了缅甸古老森林的阴雨里。


  

『8』

1944年,卢世瑜的中共身份被发现,在伪政府的狱中接受酷刑审讯。雪白的衬衫被血迹染得斑驳。

伪政府要员李柏舟步步紧逼,“卢老这些年好手段,藏的好深哪。蚍蜉,呵,卢老,你取这么一个代号,岂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卢世瑜接受过新式教育,骨子里却还是一个温雅的文人,哪怕这斯文扫地的时候,也是一贯的微笑:“李先生,今时今日的中国,或者没有鲲鹏遨游九万里,但今日的中国,有三万万的蚍蜉,一只蚍蜉是不自量力,一百只蚍蜉是不自量力,可三万万蚍蜉,真的不可撼树吗?”

李柏舟呸了一声,“你以为中国还有多少人像你们这样不自量力,不如早些招了你们都还有哪些人?说不定汪主席还能给你闲职当当。”

卢世瑜仍是笑:“李先生在伪政府任的是伪职,难道还能算得上是中国人?或者连人都算不上,是伪人吧。”

李柏舟不怒反笑,手枪往后一抛,落在身后一直观刑的在伪政府出任要职的陆文昔手里,“据说陆小姐的父亲生前与卢老是至交好友,出了这样的事,陆小姐该想想办法自证清白吧。”

手枪在她手上灵活地转了个圈,陆文昔站起来,拍拍一身精致的洋装,对着李柏舟嗔怒道:“这是我新买的衣服,沾了血李先生可得赔我。”

李柏舟不为所动:“以陆小姐的家产,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呢?”

她轻轻一笑,走上前,枪口抵上卢世瑜的心脏,“卢伯伯,识时务者为俊杰,权利、地位,这些汪主席都可以给你,不如弃暗投明为上。”

卢世瑜欣慰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在这两年里已锻炼地处变不惊地神色,“我有我的信仰。”

“卢伯伯,我们都已经查出来了,这里还有一个你们的人吧?叫杜鹃是吗?就算您不说,我们也迟早把她揪出来,你要是说了,总还能捞点好处是不是?”

卢世瑜深深地看她一眼,“那等你们抓到杜鹃的时候,请转告她一句,这条路我不能陪她一起走了,请她以后,一个人小心。”

“等抓到她的时候,再说这些可就晚了。”陆文昔笑了笑,悲戚的神色一闪而逝,接着枪声一响。

李柏舟夺过她手里还冒着硝烟的手枪,去探卢世瑜的呼吸,忿忿看着她:“陆小姐下手太早了吧,我还有很多刑具没有用上呢。”

陆文昔淡淡一哂:“李先生,到现在也挖不出的情报等以后就能挖出来了吗?不如花时间想想怎么抓杜鹃吧。”

李柏舟目光扫过卢世瑜和她,神色莫名。

一个月后,从陆文昔家抄出几份向中共提供资金支持的账单复印件,陆文昔以杜鹃头号嫌疑人的身份被抓进牢里,接受李柏舟的严刑拷问。

“陆小姐,风水龙流转啊。”他扯着她的头发,笑看她。

头皮被扯得生疼,陆文昔猛的吸一口气,抬头笑眯眯地,“可不是嘛李先生。”

半月后,从李柏舟秘密保险箱里查出来那几封账单的原件,还有从前泄露出去的伪政府机密文件,坐实了李柏舟的杜鹃身份。

从狱中被放出来的陆文昔用枪口指上李柏舟的太阳穴,脸上还带着被打出来的伤口和淤血,笑起来像一朵沾了血的花,颇有些触目惊心的艳丽,“李先生,风水龙流转啊。”

“你是杜鹃!你才是杜鹃!”

“李先生说什么傻话,”她扣下扳机,云淡风轻,“杜鹃,是你啊。”


  

『9』

1944年冬,萧定权压低着帽子,拐入重庆街头的一家茶馆。

他接受了组织的任务,来和之前在伪政府清洗中失去联系的蚍蜉和杜鹃重新连线。

茶馆里有个长卷发的姑娘背对他靠窗坐着,他走过去,伸出手,“杜鹃。”

姑娘从自己带的书上抬起头,看着阔别两年的人有些沧桑却仍旧熟悉的脸,浓妆艳抹下扬起熟悉的笑容,“是啊,萧先生这次倒没有迟到呢。”

眼眶有些湿润,萧定权指了指她手中的《双城记》,“杜鹃小姐喜欢狄更斯吗?”

她笑:“喜欢。”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汪伪政府解散。10月,两党签署双十协定,国内迎来短暂的和平。

萧定权带着陆文昔回了家。阖家喜气洋洋的气氛里萧定权的母亲拉起陆文昔的手,对着萧定权埋怨道:“当年你是怎么说的,你看看,这么多年,不还是我给你说好的姑娘?”

两个人都羞的满脸通红。

没有订婚仪式,只是在家里祭拜了卢世瑜,祭拜了顾逢恩,祭拜了这些年牺牲在这条路上的所有同袍。


  

1946年6月,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内战爆发。

萧定权前往参加作战。陆文昔继续在军统潜伏。

1949年淮海战役时萧定权受了重伤,躺在战壕里生生死死之间,想起他们两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戒指。

10月1日,他伤还没好,站在北京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时她在距离他数千公里公里以外的地方,同一段歌声在他们心里响起。


  

『10』

在陆文昔跟着前往台湾之前,萧定权偷偷潜过去,两个人在狭小的公寓里又见了一面。

他们亲吻过彼此的无名指,然后互相看着笑:“这就算是戒指了,以后可就摘不掉了啊。”

窝在沙发上,陆文昔抚摸着他绷带下还没痊愈的伤口,“萧定权同志,可别死了,我还等着回来你娶我呢。”

他心里闪过隐约的不安,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定要去吗?”

她靠在他怀里,掰着指头算,“42年我失去了家,到现在才7年,我就已经想妈妈,爸爸和哥哥想得不得了,而台湾1895年起就被夺走,到现在已经54年了,该到回家的时候了。”

他当然知道,于是只是抱得更紧一点,“就剩最后这么几步了,陆文昔同志,好好干活,好好保命,等我们去接你们回来。”


  

12月,陆文昔乘上前往台湾的飞机。

生她养她的大陆迅速变成遥远的星星点点被留在了身后。

她抚摸着自己的无名指,离开前的惶恐和不安消失了,她感觉到了极端的平静。

她身后是越过了百年苦难正百废待兴的祖国,这百年来大陆何处没有埋葬过枯骨?这片土地上的人曾被称作东亚病夫,曾在鸦片的摧折下丧权辱国,但那根脊梁骨却不曾折断,支撑着一代代人站了起来,她背后的祖国,今天就像是一个奇迹。

她有些骄傲地笑了。

奇迹正在到来。

她想,等她下一次坐在飞机回到故土的时候,将是最终的和平的到来。


  

『11』

萧定权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萧世瑾握住他的手,白发人和黑发人的目光交换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最后白发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萧世瑾处理完萧定权的后事,遗产的一大笔钱留给了方姨。

妇人擦擦眼泪,“照顾萧先生本来就是我的工作,用不着这样的。”

萧世瑾坚持道:“我这几年忙学校的事,没能好好照顾父亲,这是您应得的。”

学校是49年以后萧定权就着手创办的,后来在十年的动乱里毁了,结果改革开放以后,年至六十一岁的萧定权带着当年在战争里受伤太多并不硬朗的身体又风风火火办了一所,说是故人的遗愿。忙了几年身体就累倒了,学校的事物都全权交给萧世瑾处理。

萧世瑾为萧定权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盒全部写着陆文昔收的信件。

地址:无。邮政编码:无。

萧世瑾笑了,来到墓地一座墓碑前,摸了摸鼻子,喊了声:“妈,爸下去陪你了,你们两好好的。”


  

『12』

萧世瑾被收养于1949年。

那一年,一架从大陆飞往台湾的飞机失事,所有乘客无一生还。

从那年起,萧定权写了无数封开头为“亲爱的陆文昔同志:你好。”的信件,然后悉数收在盒子里不再打开。

萧世瑾不是不好奇他父亲写给那个他从没见过的母亲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但想到老一辈人要是在信里提些年轻时候的风流旧事,他看了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尽数烧掉。

这委实是他想的太多。萧定权年轻时曾有过的那些浪漫情怀在这几十年里早被磨得干净,信写的波澜不惊。

他最后一封信写的很短——

亲爱的陆文昔同志:

你好。这些日子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拿笔也开始抖了起来,这大概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想着最后该跟你说些什么,可要说的话太多,反倒什么都说不出口。

亲爱的陆文昔同志,你我何其不幸,生于当日外忧内患群狼环伺之中国,你我又何其有幸,见证今日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之中国。

这一生所有志向,都有你懂得,幸甚至哉。

这一生所有道路,都有你同行,幸甚至哉。

想起当年见你的第一面,你读着《双城记》,又不想跟我相亲成功,于是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一点也不喜欢狄更斯。

现在我或许能借用我们共同喜欢的那句话了。

“我现在做的,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好、极端好的事情。我即将得到的,是我一生中得到过的最安宁、极端安宁的休息。”

陆文昔同志,你已经休息得太久了,我要去见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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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思的时候:热泪盈眶。

写的时候:冷漠无情。

写完的时候:味同嚼蜡。

渣文笔使我不管什么题材都写的没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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